《雲畫的月光﹝卷三﹞：月戀》中文版原著小說試閱

 

李旲宛如一頭憤怒的野獸，周身散發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。面對世子突然現身，木大公公不禁一臉驚惶。

「世子邸下怎麼會在如此深夜前來？」他急忙整理表情後對著李旲行禮，李旲則冷酷地瞪視著他。「您這是怎麼了？」對於木大公公的問題，李旲靜默不答，只是將視線轉向羅溫。

「洪羅溫。」

「嗯？是！」

「過來這裡。」

原本渾身僵硬的羅溫，聽到李旲的呼喚，一溜煙便跑到他身旁。

「妳沒事吧？」

「啊？」

「我問妳沒事吧？」

「是，應、應該沒事。」

儘管如此回答了，但羅溫仍不由自主地打著哆嗦，緊張雖然逐漸減退，卻餘悸猶存。她臉色蒼白且不停發抖的模樣，讓李旲的眼睛射出精光，他瞇起雙眼看向木大公公。

下一瞬間，李旲大步地越過房間，一把緊緊抓住了木大公公的脖子。

「咳！世、世子邸下，您這、是為什麼？咳咳！」

木大公公幾乎無法呼吸，雖然拚命掙扎，卻無法贏過年輕人的氣力。李旲一用力木大公公被推到牆邊，世子用錐子般鋒利的眼神怒視這個不停嚷嚷的老傢伙。

「你，竟然敢動我的人？」李旲提高了嗓門質問。

「洪羅溫！」

「是！」

「剛剛發生了什麼事？」

「啊？這個，什麼事都還沒……」

「真的什麼事也沒有？」

「是的，什麼事也沒有。雖然有發生一些奇怪的事，但真的什麼也沒有。」羅溫喃喃自語著：「正好邸下就來了……」

羅溫不自覺地握住衣帶，如果李旲沒有及時到來的話，她真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麼事，情況又會有多難堪。李旲再看向木大公公，語氣像猛獸般低吼著：「你最好慶幸那孩子沒事，要是那孩子怎麼樣了，我絕對不會放過你！」

「您、您、僅僅為了一個內侍，就這樣羞辱我？」

「僅僅一個內侍……」

僅僅一個內侍。李旲反覆沉吟這句話，表情變得更加冰冷。

木大公公沒發現李旲的臉色，更加高聲地嚷著：「邸下，您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嗎？我、我乃是代替清國皇帝殿下，前來訪問朝鮮的使臣。您如此藐視我，就是藐視清國皇帝殿下！」

「所以呢？」

「這對兩國之間會有什麼影響，難道您不知道嗎？」

「你威脅我？」

「這不是威脅，只是陳述現實罷了。如果您動了我一根毛髮的話，清國不會善罷干休的。」

「我也告訴你一個現實好了。」

「啊？」

「你這傢伙的國家，現在有跟朝鮮開戰的餘力嗎？」

「這、這是什麼話？」

「不用說朝廷大臣，連百姓們也受到鴉片荼毒，這樣的國家有什麼能力發動戰爭？為了建造百姓的鴉片治療所，甚至得向別的國家籌錢，這種情況下還敢大言不慚什麼現實？」

「這、這……」

「你剛才說，僅僅一個內侍？」

「……」

「那孩子可不是你能隨意掛在嘴邊的人。聽好了，那孩子，是我的朋友！」

李旲緊咬著牙根，這句話就這樣從他的嘴裡說了出來。那令人背脊發麻的嗓音，使得木大公公不禁開始顫抖，感受到李旲散發出的可怕殺意，就好像有一把看不見的刀刃，在眼前亮晃晃地揮來揮去。木公公不自覺地緊緊閉雙眼，卻又很快睜開，擔心只要一閉上眼睛，脖子就會馬上被一頭飢餓的猛獸咬斷。

木大公公看著李旲，內心充滿恐怖和畏懼。他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，後悔如潮水一般湧上。

「請、請您原諒我！」木大公公終究抵不過李旲的氣勢，從嘴裡迸出求饒的話語，但李旲仍舊沒有鬆手，呼吸不順的木大公公臉色由紅轉黑，一副瀕死的模樣。

「邸下。」羅溫實在看不下去了，一把抓住李旲的手臂。

李旲聽了羅溫的呼喚，視線轉向她。

「我沒事的，請您放手吧！」看見羅溫努力擠出微笑，輕輕地搖著頭、焦急懇請的樣子，李旲這才鬆開手。

「咳咳！咳！咳！」木大公公一屁股地坐在地上，咳了好一陣子。

在他的咳嗽聲逐漸緩和之際，李旲冰冷的聲音傳來：「現在就馬上給我離開朝鮮，要是再敢出現在我面前，格殺無論。」

李旲下了驅逐令，木大公公不敢再多看一眼，只是原地點著頭。

「走吧，洪羅溫。」李旲對羅溫伸出手。

彷彿有一股無法拒絕的力量，引導羅溫及握住他的手，李旲緊緊抓牢，強而有力地拉住羅溫。

「邸、邸下。」

「快走吧，我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裡。」

李旲拉著羅溫轉頭走出太平館。就像害怕再失去似的，手指緊密交扣住羅溫的手。

 

＊＊＊

 

李旲牽著羅溫大步走著，從太平館出來後一直到進入東宮殿，始終沒有鬆手，不過也沒有回頭看羅溫，只是邊生氣邊前進。

「邸下、邸下！您為什麼這樣呢？邸下。」

李旲繼續走著，置若罔聞，直到羅溫停下腳步，李旲才轉頭看向她。

「您為什麼那樣？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您不是生氣了嗎，為什麼這麼生氣？」

「……」

「真的什麼事情也沒有！當做沒這回事不就好了，您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？這樣一點也不像邸下！」

「不像我？」

「是的，木大公公說得對，僅僅為了一個內侍，您這樣是不可以的！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您是這個國家的王世子不是嗎？您是這個國家的國本不是嗎？我也不喜歡這個差事，但我還是忍下來了，為了朝鮮跟清國之間的友好關係忍下來了。小小一個宦官都能忍了，怎麼邸下您就那樣動怒呢？」

「誰叫妳忍啊？」

「可是……」

「誰叫妳為兩國的友好著想了？」

「邸下。」

「宦官何必自找麻煩？」

李旲緊抓著羅溫的肩膀，生氣地看著她說：「以後不要這樣了，再這樣的話我可不饒妳。」

「邸下。」

「回答我啊，答應以後不會再這樣忍耐。」

「是。」羅溫不自覺地點了點頭。看到李旲這樣盯著自己，眼裡滿是憤怒與難過，除了這樣回答之外，似乎也沒其他辦法。

「這是妳跟我做為朋友之間的約定，絕對不能違背！」

李旲這個朋友間的許諾頗為玩味，他見羅溫點頭後，這才放開了她。羅溫用兩隻手摸著自己的肩膀，李旲剛才過於熱切地抓著她，導致她的肩膀都有些發麻了。但她不討厭這份餘留下來的痛楚，反而感覺到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熱氣湧上雙頰。羅溫小心翼翼地看著李旲，不知何時已鎮定下來的他，表情跟平常一樣冷靜，甚至還有些出神地仰望著夜空，不過羅溫仍然可以看到他眼裡那小小的波濤湧動。今晚，李旲實在太不一樣。

本來以為是個像冰塊般理智冷靜的人，到底為什麼會這個樣子？從來就沒看過他像今天這般憤怒。

「那個，邸下，您為什麼會這麼生氣？」

羅溫瞥了李旲一眼後，鼓起勇氣提問。
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
「啊？」

羅溫對於李旲直白的回答，有些不知所措。

「我也不知道，這究竟是什麼心情。就像你說的，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為什麼生氣，但就是生氣。雖然知道你沒事覺得慶幸，但還是覺得生氣，到底是為什麼呢？」

「不管怎麼說，好像是我讓邸下生氣的。」

羅溫覺得很自責，李旲聽了點點頭，「對，好像就是妳害我生氣。」

「是、是這樣嗎？邸下您怎麼這麼說……」

羅溫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，李旲俯看著她說：「以後沒有我的允許，不准跟別人見面，知道了嗎？」

「這、為什麼要這樣？」羅溫追問著。

李旲邊想著合適的答案，嘴角邊露出了微笑。

「因為……」

「是。」

「因為從現在開始，妳就是我的人了。」

「啊？」

「從今天開始妳就真的是我的人了。所以，以後妳就只聽我說的話，只相信我說的話，沒有我的允許，什麼都不准做。」

「哪有這樣子的！」

「大膽！」李旲瞪眼直視反抗的羅溫斥責。

羅溫趕緊低下頭。

「但我也有必須要做的事，有應該要遵守的事啊。就算是世子邸下的命令，我也有應該要守的本分。」

「妳忘了嗎？我是這個國家的世子。這個國家的世子高於妳得遵從的事情和命令之上。」

「可是邸下……」

羅溫還沒說完，李旲很快就轉移了話題，「不過，是誰帶妳到那個地方去的？」

「這個……」羅溫猶豫著沒把話說完。

「是一名叫馬從子的內官。」張內官突然出現在李旲和羅溫的身後。

「啊！」羅溫不禁驚訝地叫出聲來。

他是從什麼時候就在這裡的？

「你說他叫馬從子。」李旲低聲唸著這個名字，張內官對著他眨眼並點了點頭。

「知道了，你今天真的幫了大忙。」

張內官被李旲稱讚一番後，表情霎時明亮得像花蕾般綻放。

「小人就算白骨化做塵土，也要將自身奉獻給世子邸下！」

「這個，也不需要到獻身。」

「不！只要是為了邸下，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，這是小人活著的唯一理由！」

「可以了。」

「不！小人只要是邸下的願望，早已有做好任何準備的覺悟！」

面對張內官忽然漲紅的臉頰，李旲倏地轉過身，他好像被誰追趕似地邁著大步走向東宮殿，很快便不見蹤影，張內官則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。

 

＊＊＊

 

原本像望夫石般站在原地看著李旲漸行漸遠的張內官，突然轉向身旁的羅溫。

「洪內官，你還好吧？」

「是的，但是張內官是怎麼……」

「我因為有事情去找你，結果意外聽到你跟馬內官的對話，一聽就覺得情況不太對。」

「情況不太對？」

「木大公公那個人，出名的好男色。」

「是真的嗎？」

難怪，還真的差點出大事了。

「可是你真的沒事嗎？我聽說他手腳不乾淨又很難應付，只要是他感興趣的孩子，沒人可以逃出他的魔掌！」

「雖然一開始覺得怪怪的，但真的沒發生什麼事。」

「真是奇怪，我聽說他只要看到美男就鬼迷心竅，洪內官這樣俊秀，他怎麼會就這樣罷手？」

「不管怎樣真是萬幸，你沒事就好。」張內官歪著頭不得其解，但沒過多久又開心地笑了出來。

「是的，真是萬幸。但是，是張內官把我的事情傳達給世子邸下嗎？」

「當然是……」張內官挺直了腰，驕傲地說：「我啦！不是我的話是誰呢。我覺得洪內官可能遭遇了難關，就立刻去稟告世子邸下了！」

「啊，是這樣呀？」

一般這種狀況下，世子邸下會親自救人嗎？

「不管怎麼說，真的謝謝您的幫助！」

「哈哈，可不要忘了這個恩惠噢！」

羅溫笑顏逐開，「好的，我不會忘記！」

「那麼我先走啦。」

張內官說完就轉頭離去，羅溫看著他的背影，不禁歪著頭發愣。

咦，張內官是為了什麼事找我呢？無聊來找我玩嗎？要不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，卻因為木大公公的事給忘了？

 

＊＊＊

 

「成內官大人！成內官大人！」

馬從子慌慌張張地跑進內班院的執務室。

「什麼事情這樣大呼小叫的？」

「您聽說了嗎？木大公公離開朝鮮了！」

「木大公公？那位怎麼突然……」

成內官嚇了一大跳，倏地站起來。

「世子邸下突然去了木大公公的住所，把他驅逐出去了！」

「你說什麼？世子邸下怎麼會去木大公公的住所？」

聽了成內官的話，馬內官有些生氣地說：「所以小人不是說了嗎？最好別招惹洪羅溫那小子。」

就在這時，內班院的門被猛然打開，東宮殿的士兵們跑了進來。

「什、什麼事啊？」

「我們收到命令，要來提拿宦官馬從子。」

馬從子瞬間就被捆綁住。

「成內官大人，該怎麼辦？小人該如何是好？成內官大人請救救小人！請救救小人啊！」

「不用擔心，我很快就會去找那位幫忙，在這之前記得把嘴巴閉上，知道嗎？」

成內官試圖安撫被綁走的馬內官，要是那張嘴說了什麼沒用的話，會受牽連的可不只一兩個人。在出事之前，必須趕緊掩蓋過去才行，成內官邊想邊立刻趕往宮外。

「沒有問題的。」

如果是那位，一定可以解決的，所以不需要擔心。

 

＊＊＊

 

「您聽說我的事了嗎？」成內官嘴唇乾涸地說著，看著眼前這個毫無動靜，並將視線固定在書本上的男人。他的心裡雖然焦急不已，對方卻悠然自得，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。男人仍然專注看著書，用慵懶的語氣問著：「馬內官被抓走了？還真是大事。但是，你剛才說，把誰送去給木大公公了？」

「是一個叫做洪內官的囂張小子。」

「洪內官，莫非是叫做洪羅溫的內官？」

「是的，就是那個小子。」

聽了成內官的回答，男人啪的一聲闔上書本，他抬起頭，臉龐在燭光下漸漸顯露出來。臉上帶著像面具般的溫柔微笑，這個男人正是允成。他望著一臉期待的成內官說：「我今天終於領悟到，世上還真有運氣這回事。」

「……」成內官露出一臉不解的表情。

沒頭沒尾的，怎麼突然講到運氣了？

「看著你，突然就想到了，你還真的是沒什麼運氣啊。」

允成邊說邊將放著書本的桌子推到一旁，從位子上站了起來。

「您的意思是……」

「就是這個意思。」

允成用腳踢代替了回答，他一腳猛力正中成內官的胸膛。砰的一聲，成內官連慘叫都來不及，就直直摔倒在地上，他蜷縮在地面，不斷地抽搐。允成就像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般，下手毫不留情。

就這樣好一段時間，房裡低沉而模糊的聲響才停止。允成氣喘吁吁地起身，從衣袖邊拿出絲帕，緩緩在房裡走著，擦拭臉上沾到的血漬。他仔細地擦掉血跡後，粗重的呼吸聲也恢復一貫的平穩。他拂去衣服上沾到的灰塵，拍順蓬亂的衣裳，最後邊整理頭髮邊回到平常的冷靜模樣。

成內官被打得血肉模糊地倒地不起。

「你知道你為什麼被打嗎？」

「呃……小的……小的不知道。」

允成一臉和氣地說：「你動了不該動的人。現在你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吧？」

「洪內官。」

「是的，就是洪內官。為了我的計畫，我需要這個人。所以，以後絕對不要招惹她，你明白我說的話了嗎？」

成內官猛點著頭。 「小的以後絕對不會招惹洪內官。」被狂打一頓的成內官嘴角高高腫起，邊流血邊回答。

「你終於聽懂了，真是萬幸啊。」允成若無其事地笑著對成內官說。